读《小说机杼》,记一次失败的游戏开发
先前看塔可夫斯基的毕业作品,一个朋友说”我觉得还是不错的。“我心想:”他可是塔可夫斯基!“抛开竹笋的壳,《小提琴与压路机》的确是个好作品。还有《小武》、《マイリトルゴート / My Little Goat 》[1]等等惊人的毕业设计(更不用提自己知道的朋友在本科期间的创作,就让我感叹她们的才华横溢,自叹无能)。对自己的毕业设计,我总想“搞个大的”。在焦虑中度过了好几个月后,我发现自己面对了一个目前的自己无法看透的东西。没有想通游戏的全貌,也没有摸清基本的工作流。一直以来的各种项目,很多时候是即兴所为。但是有的项目(游戏、动画等)如果面对的对象是我希望传达出些什么的、对象本身也带有自己对某些作品的特定品味的时候,自我取悦式的演奏有其危险。在《世界的我》中,我企图用游戏+漫画的表现形式。在做的过程中,感受到自己似是一片长时间无生机的土,开始接通各方。养分、水分、光照、未知生物纷纷造访。只能感叹时间之少,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愚蠢。(似乎总是陷入这样的境地)
眼看一个好的种子要落入尚未成熟的土地遭罪,我拉下了刹车。好的东西,作用到自己身上,至少有能穿透的那一个力(也有可能力施加的点面积很小)。在《小说机杼》中,读到给自己的一个提醒。摘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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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雅明在《讲故事的人》(1936)一文中对小说的评价说,他认为经典的故事(口头传说、寓言等等)总是围绕着死亡而筑成的。死亡保证了故事的权威,死亡让一个故事广为流传。在现代生活里,死亡已经扔到了日常之外,几乎“隐形”,而报纸上的“信息”挤走了生死攸关的故事,要讲一个意义深远的故事越来越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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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说能提供一种在我们自己生活里往往欠缺的能力:反思我们存在的形式和方向,看清出生、发展和终结的人生全景。小说赋予我们宗教般的种种力量,看到种种起始和种种完结。“你出你入、耶和华要保佑你”,《诗篇》第121篇里有这样一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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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雅明在1936年的抱怨:真正的故事为溢出的“信息”所取代。卡尔 奥韦 克瑙斯高在《我的奋斗》第一卷里也说了差不多的话,他指出死亡目前在我们的生活里扮演了一个“奇怪而暧昧”的角色:“一方面,死亡无处不在,关于死亡的新闻和照片铺天盖地,从这个角度来说,死亡是无限的,它车载斗量,俯拾皆是,取之不竭。但这种死亡是一个想法,是没有尸体的死亡,是作为念头和图像的死亡,这种死亡只是一个知识分子的概念。”在一个屏幕取代了窗户的世界里,我们比本雅明更知道存在是何等糟糕的不严肃,我们难以摆脱无效的干扰信息,我们无法反驳数据的权威,我们忍受着普遍低劣的叙事形式(电视、油管、游戏、动图)争相发出的诱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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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学一旦与这种诱惑直接竞争,往往会输。
倒不妨把文学看作一个凝神、批评、额外的空间,凝神即是批评:文学是风眼里的平静,一种祈祷般的专注。比起日记,小说的形式更近乎诗。艺术要求观者聚精会神,便需拿出某种形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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技术千变万化,永远在变成某个东西的过程中,并为自己迟早过时而自豪。6S总要变成7,7总要变成8,9,X……
技术总在梦想无限。人们盛赞游戏像小说——“拥有小说般的品质”——基本上都在强调游戏里有很多选择,而不是强调游戏里什么都定好了。游戏玩家可以从无限诱人的菜单里选择很多可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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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文学的形式,尽管宽广而繁多,却也有某种否定的力量。它给我们看事情止于何处。它在艺术作品周围设下一道近乎神圣的边界,然后说:“这与世界的诉求不同,这并非世界。这个空间总是要求某种程度的陌生、疏远、服从和意义。“形式收纳了世界,但最终有能力抵抗世界,它美妙地自成一体,亨利·詹姆斯说,现实世界里,人际关系没有尽头。他还说,”艺术家地永恒问题是画下一个圆,让这种关系看上去止步圈内。“[2]形式最重要的是功用,便是停止无限的枝蔓。在人为的世界里,一切都获得了存在的正当性,在魔法的圆圈里,一切都注入了选定的意义。
[1] 《天竺鼠车车》导演見里朝希的研究生毕业作品,前段时间公开了,看的时候鸡皮疙瘩掉了一地。https://youtu.be/c8DLl05iM4w
[2] 亨利·詹姆斯,《罗德里克·哈德逊》序言,(纽约版,1907)